時光童話°

×正文×

是什麼時候，生活里習慣有你的身影？

可能是在繈褓中，你總會跑來我的家，讓我用肉呼呼的小手捏住你的指尖開始。

你很喜歡牽住我的小手，指尖的磨蹭總帶來麻癢的刺激在掌心劃開。有時候你是推著老式的腳踏車；有時候是讓我坐在安置在後頭的小椅子，行駛在那片稻田的小路上，迎著夕陽西下的橘紅晚霞走回家。我總喜歡趿拉著你送我的小木屐，搖晃著腳步跟隨你的身影在後面走，也不怕跟不上你的步伐。因為我知道你總會特地放慢腳步等我。

那年，我六歲；你十二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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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柾國啊，記得把青菜吃完，小孩子是不能挑食的。」

「柾國啊，要不要跟我去河邊抓魚？先說好，不能調皮。」

「柾國啊，去嘗試跟那些小朋友說話，不然他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相處。」

「柾國啊——」

在僅有的童年記憶里，你像是我的父母一樣教育我。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，原本可以載著我滿村跑的碩珍哥哥，慢慢地覺得疲憊，最後停在種滿稻田的碎石路上停下腳踏車，坐在路邊大口的喘息，甚至還可以聽到那劇烈的心跳落在耳邊，膚色似乎更加的慘白。雖然我那時候還小，可我能理解，伴我長大的碩珍哥哥沒辦法再牽起我的手走路了。

記得你的身子不是非常好，臉色總是蒼白。再後來的記憶多數跟醫院有關，你總倚在那張白色的病床上，依舊是溫柔的微笑，把你家人送給你的營養午餐偷偷分給我，說是怕我營養不良。我記得每次看到碗裡盛滿了在亂世時代非常奢侈的大米粥，還有新鮮的蔬菜和逢年過節才有機會吃上一些的肉類。我捧著那鐵腕怔怔的望著你，但你什麼都沒說。

依然用那抹溫和的笑顏看著我把碗裡的食物吃光。

「家裡每次煮給我煮太多了，我吃也吃不下，而且不會怕吃不到。你還在長個子，多吃點才會健康。」你每次都這麼跟我說，並讓我對家裡人保密，因為怕我會受到挨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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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後來，動蕩的戰亂導致我們被迫分離，你的病情也因為一直沒好轉，要跟著家人到大都市去檢查；我家則是要逃去安全的村莊定居。在臨走前，你塞給我一條手工制的小手鏈，說是以後要是見到面可以用這個相認，并晃了晃係在你手腕上，跟我一模一樣的手鏈。我們那時候分開得很倉促，還沒聽見你再多說些什麼，就被家人拉上綠皮火車離開了。

我以為，或許哪天可以如你所說，會在某個地方相認，用你送給我的手鏈。那時候，我想對你告白，並且像你在我童年時照顧一樣照顧你。以前都是你在保護我，現在我長大了，是時候保護你了。

只是，沒想到再次知道你的消息時，是你跟你父母死在戰火下的消息。原本我不相信，直到我看見機具燒得焦黑的尸體上，那依然完好無損係在手腕上的手鏈逼我接受這殘酷的現實。我怔怔望著面目全非的焦尸，想方設法把記憶中你那溫暖的笑顏跟這尸體搭上線，得來的只有撕裂心扉的疼痛……和失控的淚水作為答案。

「碩珍哥，我又來看你了。」

將手中的白玫瑰輕輕放在刻有你名字的墓碑前，靜靜蹲在這裡已有好一段時光。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，所以送給你經常有人用來紀念死者的白玫瑰，或者是代表我對你心情的花，有時候是愛戀；有時候是想念；有時候是悔恨；有時候是無法言喻的情感。就算事情過去那麼多年，世界也早已和平盛世，卻沒了有你相伴的日子，再也聽不見你叫我——

柾國啊。

這樣的日子很煎熬，就算不再日日擔心有空襲警報，卻無法追著你的背影到處跑。由你牽住我的手幫忙介紹給其他小朋友，在池邊，或是山坡上互相追逐玩著你發明的童年遊戲。明知道這世界里沒有你，卻依然無法抑制的想念。

碩珍哥啊，你教會了我交際、教會了我人生哲理，教會了我不挑食、教會了我溫柔以待。

但你怎麼那麼糊塗的忘記教會我沒有你在的日子該怎麼度過。

那年，我二十五歲；你二十歲。